图为本文作者、奉节县永安中学退休教师龙占明2014年8月21日在云阳龙缸景区留影。(赵隐瑞 摄) 1977年,对于经历了文化大革命,在社会上闯荡了10余年的老三届(高中1966级、1967级、1968级)学生来说,无疑是一个改变命运的年代。——停止了12年之久的高考恢复了! 有什么比这更叫人兴奋呢?压抑了12年的激情一下爆发了出来! 我记得恢复高考的消息是10月份公布的,当时我正在竹园区民办高中班教书。和我一起的老三届的学生,听到消息后,都兴高采烈。我们高呼:改变命运的时刻到来了! 那时的报考条件明显地看重“老三届”:年龄放宽到30岁,不分家庭成分。特别是打破反动“血统论”不分家庭成分,给那些因家庭成分不好长期受歧视、受压抑、没有被推荐上大学机会的青年人带来了比他人更多的喜悦。 那年,我28岁。要真刀实枪地参加高考,谈何容易!学校学习生活已间断12年了(“文革”开始后就没上课了),我们对很多知识,已经很陌生;更无所谓“资料”,也没有完整的教材,也不存在什么教学参考书。我任教的民办高中班所挂靠的竹园中学,位于竹园区高治公社(那时乡称为公社),大山连绵,海拔800多米,离县城160里,消息闭塞,交通困难,想在外面搞点复习资料比上天还难。而且时间紧迫,离考试只有40多天!大山的秋日,地上便结起了霜,起了“泠”(结在路上的薄冰),路上硬硬的,滑滑的;大山的冬日,更不必说:纷纷扬扬的大雪,洒满了道路,挂满了树枝。我所在的学校建在一个叫五宫庙的山包上。教师宿舍建在山脚,和大片的水田相连,水田过去,是一条弯弯的小河,整日潺潺的流着。这时的河面上也结着一层薄冰。两幢教室(平房)建在山坡上,由石梯蜿蜒相连。路旁是古老的松树,很有点黄山松的样子,石梯路上时常洒满了松针。高考复习的40多天里,我整天往来在这条铺满松针的石梯路上,既想着如何教学生,又想着复习迎考,想得入神处,有时竟和对面来人撞个满怀。 当时和我在一个学校的,还有我一个姓杨的老表,高1966级的,比我高两级,住在同一层楼上。他是一个毕业后就顶编代课的老师。本应也是报考对象,可由于家庭负担沉重,有老婆,有孩子,便放弃了报名。他教的是数学,又是高66级的,比我的“道行”要高,数学有不懂的我就向他请教。尽管天气寒冷,但我们常常就着昏暗的煤油灯,一起讨论到深夜。学校有一位姓张的老教师,学问高,是我初中的语文老师,但脾气古怪,他长期把自己关闭在一间小屋里,休息时听不得任何声音,一旦听到,便满脸怒色,打开门,大声地呵斥一顿。寝室里面更是不容许有他人随便进出。但他有个习惯,那就是有时和别人下下象棋。在他下象棋的时候,是他最高兴的时候。于是,我就抓住他下棋后的高兴期,恭敬地向他请教。这个时候,他总是耐心地给你讲解,有时还鼓励你几句,完全不是平时那个古板的老头。从他那里,我学到了不少的语文知识。 我的家坐落在一个半山腰上,离学校有6里山路。冬天的路,早上光滑如油,中午泥烂如粥,很是难走。每周星期六下午放学后,我踏着泥泞的路回家,带好资料,在家里复习到星期天的下午,然后回到学校。山区的农村,晚上,火堂里燃着熊熊的疙蔸火。我将火堂中燃旺的木炭,拈在烘笼(一种圆形的烤火的器具,竹制,也有木制的。顶部和四周有圆洞,下部放沙钵,钵内放燃旺的木炭)中,躲在一间小屋里,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,开始我的复习。深夜了,寒风叩打着窗户,我仍睡意全无。每当这时,年逾六旬的母亲(父亲已于伙食团时的1960年去世)总是来到我的房间,呼道:“明儿,睡得觉了!”起视窗外,那雪下得正紧。 …… 考试的时刻到来了!我记得那是1977年的12月7、8、9日。 5日这天,我怀着复杂的心情,怀揣着母亲给我准备好的盐蛋和枯饭子(包谷饭炒枯,饿时可泡开水吃。这可能是方便面的雏形吧),步行来到30里外的竹园街上搭车。9年没进城了,城里的一切,既熟悉又陌生。城内两所中学已经安满了人,我被安排在一家民宅中居住。城内的中小学都作了考场。我考试的地方在奉节师范附小。考试科目有语文,数学,政治,历史,地理,外语。每科100分。外语成绩不记入总分。考试铃响了。第一堂是语文,作文是《〈一个青年矿工的变化〉读后感》,感觉不错。其余几科都不难。最后一堂是外语,我报的是俄语。12年了,早已忘得一干二净。开考后我在外面玩了25分钟,允许进考场前的5分钟才走进考场,写了几个单词便出场了。接着便是政审和填志愿。那时的填志愿,大家都很陌生,如面对一个从未见过的满身是刺的菠萝,无从下口。读师范,能享受生活费补助,家庭贫穷,就报师范吧。自己估量了一下,填西南师范学院无把握,那就填重庆师范学院吧。可我的一位姓文的师弟说,重庆师范学院是专招重庆市内的考生。为了能保证“跳出农门”,我改填了万县行政干部学校(1978年改为万县师范专科学校,现重庆三峡学院的前身)。高考成绩下来了,我考了近300分,远远超出了万县行干校的录取分数线,被万县行干校录取。 毕业后,我被分配在离县城不远的一所中学任教,由教师到校长;退休前,我在城区内的一所中学教书,任教务主任。有稳定的收入,有温馨的家庭。是1977年的高考改变了我的命运。 作者:龙占明 来源:时代信报 责任编辑:郭鹏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