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故乡在重庆大足濑溪河畔。父老乡亲们一年四季以种地为生。 春天,果树开花,点豆种瓜。绿油油的秧苗蓬勃生长,伴着农人的期盼和希望抽穗、扬花。立秋一过,一拢拢水稻逐渐成熟,稻浪滚滚,金黄璀璨。果香、稻香弥漫,绵延十里,芬芳满怀,整个村庄氤氲在醉人的香气中,大自然摆起了一年中最豪华的一场盛宴。 沉甸甸的稻谷在风中招摇,耀眼诱人,农人脸上的笑靥如绽放的向日葵,灿烂丰盈。鬼鬼祟祟的麻雀欢天喜地,大张旗鼓在田里飞来跳去,连搬带运。鸡鸭们不甘示弱,来到田边吃吃喝喝,嘎嘎欢叫。 收割的日子充实而忙碌,天蒙蒙亮,稻田里“嘭嘭嘭”的打谷声此起彼伏,那是记忆里最生动的旋律。一茬茬稻谷齐整地卧在田间,仿佛醉倒的秋。孩子们在田里奔跑,捡拾稻谷、抓蚱蜢,追逐打闹声响彻田野上空。 村子里到处铺晒着金晃晃、亮澄澄的稻谷,一派繁荣丰盈的景象。母亲将晒干的稻草铺在床上,柔软舒适,在上面翻几个跟头,鼻孔里都是阳光与田野的味道。 那时,家里人口多米不够吃,常掺些包谷、红薯等杂粮,勉强填饱肚皮。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顿顿杂粮稀粥和咸菜,清汤寡水难以下咽,能吃上一碗白米饭是相当奢侈的一件事。总盼着某天放学后揭开锅盖,见到一锅纯白米饭,不用菜也可以吃它两碗。 新米白花花、油沁沁的,粒粒饱满如珍珠一样耀眼。整个村庄像过节一样热闹,炊烟袅袅,母亲开始生火煮饭。新米下锅,欢快地跳着舞,不一会儿,满屋浓浓的米香。翻煮约十来分钟,母亲用锅铲抄起米来,仔细瞅瞅:“还有点硬,不行。” 再煮一小会,母亲又捏捏米粒说:“嗯,差不多了。”将米捞出锅,用筲箕将米汤滤尽上甑子蒸。饭很快就上汽了,透香的热气溢出锅盖,氤氲整个灶屋。我们肚子咕咕叫,眼巴巴等着新米饭吃。 “来,先喝点米汤。”母亲一声轻唤。米汤冷却后,飘起一层油油的米汤皮,我伸出食指捞起一圈来吃,好吃得咂嘴,米汤黏糊糊,滑溜溜的,感觉爽极了。 甑子里的饭越蒸越欢,母亲揭开盖子,用嘴吹一下发出“噗”的一声。“饭好啦。”“噢!吃新米饭啰!”我们雀跃着爬上饭桌。新米饭冒着热气,一颗,一颗,晶莹透亮,软绵香糯,裹挟着淡淡的草香、泥香,带着阳光雨露的芬芳,这是世上最幸福最诱人的香,满口生津浸润心田。 母亲会特意去街上买回两斤猪肉,做成香喷喷的回锅肉,再多炒两个小菜。父亲破例喝上一杯老白干,喝得微醺借着酒劲,给我们讲解“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”的道理。香喷喷的新米饭让我们狼吞虎咽,直吃得抹嘴舔口,对父亲的教导似懂非懂。 有时,母亲还会做菜焖饭。把南瓜或豇豆焖在米饭下,锅底留下的一层锅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,黄灿灿的,嚼着嘎嘣香脆。焖饭的香与菜香混合在一起,别有一番风味儿。 离开故乡多年,新米饭的香味依旧挥之不去,抹抹嘴,那遥远的香味仿佛还在嘴边,氤氲着淡淡的乡愁味道。或许,在某个秋日,我会梦回故乡,在阳光下奔跑,听蛙鸣虫吟,再尝一尝新米饭的香味,香至心底,历久弥新。 来源:重庆日报农村版 作者:徐光惠 |